看完《厭世媽咪日記》，差點以為自己看的是恐怖片，只不過感到恐慌的對象，不是妖魔鬼怪，而換成了「為人（父）母」這件事情。這部電影以極度寫實，但又不喪盡希望的溫柔筆觸，大膽而坦蕩地直擊了許多母親曾走過的地獄，將「投身親職、邁入衰老」這件事情的焦慮與不堪，完全顯露出來。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媽媽 Marlo （#莎莉賽隆 飾），原本已經要應付兩名孩子的她，不在計畫內的第三名寶寶又來報到。其中一個兒子不曉得患了什麼特殊疾病，必須額外照顧，偏偏老公又是個不給力的幫手，在多重壓力夾擊之下，Marlo 幾乎喘不過氣來。

 

就在此時，由哥哥推薦的「夜間保姆」如救世主般降臨。26 歲的 Tully（Mackenzie Davis 飾）雖然古靈精怪卻也貼心能幹，把媽媽 Marlo 服侍得服服貼貼，不僅讓她身體和心情都大為好轉，甚至也扮演起了她的心靈導師。Tully 是一切 Marlo 曾期許自己的模樣：開朗、聰穎，且充滿理想與熱情。而就在 Marlo 逐漸對 Tully 越趨依賴時，Tully 卻突然道別…

 

這部電影由《#型男飛行日誌》導演 Jason Reitman 執導。他近期的《#一日一生》（2013）與《#雲端男女》（2014），都表現不盡理想，但這部片絕對是強勢回歸。本片的編劇 Diablo Cody ，也是繼《#鴻孕當頭》（2007）與《#半熟男女》（2011）後，第三次與導演搭檔合作。一向擅長描寫親情與都市男女的他們，這次又再創高峰，帶來一部觀察入微、深入淺出的人性探討。導演一貫的真摯風格和令人莞爾的幽默，也充滿在本片之中。原本可以是非常黑暗而壓抑的題材，卻透過處理得當的鏡頭語言、雕塑完整的角色群，以及慧黠的對白，甚至加入一絲令人意想不到的奇幻色彩，取得了絕佳的平衡。

 

當然不得不提為戲增重 23 公斤的莎莉賽隆（Charlize Theron）。觀察她近幾年的戲路，可以發現她不斷地在挑戰一名婦女在好萊塢電影中可以呈現的樣貌—《#瘋狂麥斯：憤怒道》的光頭指揮官、《#白雪公主與狩獵者》的壞心皇后、《#極凍之城》的女間諜。這次，他再次突破自我，擦去了臉上的遮瑕膏扮演起一名頹靡母親最真實的樣貌。這次的演出令人想起她 2004 年拿下奧斯卡影后的作品《#女魔頭》，只不過這次在歲月痕跡的加成下，更有種「反璞歸真」的感觸。

 

她在本片中，輕鬆掌握了喜劇部分的節奏，卻也完全擁抱所有的灰頭土臉和頹廢厭世，是十足令人驚嘆的表演。而與之對戲的年輕女星 Mackenzie Davis 卻也不會被莎莉的光芒給掩蓋，反而是相輔相成地輝映出完全不同的魅力。如果說莎莉的演出像一計重拳令人咋舌，那麼 Mackenzie 則向一股清新涼爽的風，散發出與眾不同的吸引力，讓人巴不得想要認識她所飾演的 Tully 。 Mackenzie 近年來逐漸嶄露頭角，觀眾也許比較熟悉《#銀翼殺手2049》（2017）中她所飾演的妓女一角，但真正收服我的則是她在 2016 年影集《#黑鏡》第 3 季第 4 集 “San Junipero” 中的演出，那絕對是令人醉心又心碎的經典之作。

 

這部片表面上是在談母親，但更深一層則是想要去探討身為母親的這位人本身，除了母親這個角色（標籤）之外，還有沒有更深刻的人物故事。在追尋這個答案的過程，透過 Marlo 與 Tully 的對談，其實就是一個世代之間的交流、一個過去與未來的對照。在當中，主角對年輕的 Tully 感到羨慕，卻也對如今的自己感到詫異。當年的她也曾經如此跳躍奔走，曾幾何時，卻逐漸奢談夢想、淡忘自己，沒入庸碌的人群隊伍步上庸俗的人生道路。

 

導演透過 Marlo 遇見 Tully 的機緣，以人為鏡，重新檢視自己是怎麼一路走到今日。一方面，也試著告訴自己「沒關係」，若有機會再走一次的話，也無怨無悔。她以全新的角度去看自己的人生、看自己每天為了家事與教養奔波勞碌，從 Tully 的角度看來，這一切再幸福、再難能可貴不過。於是，他似乎尋得了救贖，在平庸中找到意義、在日復一日的堅持中顯出偉大。這就是媽媽版的《#年少時代》與《#淑女鳥》，也就是 “Motherhood” 及 “Mother Bird”。在步入一個如此捨己而利他的角色之後，勢必得割捨掉原本的一些自己，這部片最動容之處，就在於他照亮了母親們也需要有這樣的機會自我接納與自我原諒，而最終才能與自我和解。 

 

題外話，這部片也有稍微帶到一些心理層面的健康問題。像是中年危機的焦慮、產後憂鬱、分離焦慮，以及創傷後症候群等。片中兒子 Jonah 也展現出許多自閉光譜疾患的典型症狀，像是重複儀式性固著行為、高起伏的情緒動盪、社交嫌惡、認知僵化、感官輸入的過度敏感等等。雖然在片中這些都只是淺談，僅作為輔助劇情之用，但讓人們逐漸熟悉這樣的議題也是不錯的機會教育。

 

這部片將母親把屎把尿的辛酸血淚，前所未有地搬上了大銀幕，充滿厭世之情，卻也溫馨動人。在母親節的時節，剛好可以帶媽媽進戲院，用電影表達最誠摯的同理與謝意。整體而言，我覺得這是一部適合所有人觀看的電影，它幫助我們更加瞭解人類經驗，也補上了我們不常見到的中年婦女故事角度。要不是因為最後一個劇情大轉折我完全不買單之外，這部片會是今年目前為止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在不爆雷的狀況下，我只能說，導演想要製造驚喜，反而弄巧成拙。

 

但不管怎麼說，這部片還是值得每位母親、每位父親、每位兒女觀看。他讓我們看見，跟《#復仇者聯盟》中的超級英雄比起來，母親的偉大絲毫不亞於他們。而母親之所以是我們心目的英雄，並非是因為她給了我們多少，而是她在過程之中，捨棄了多少她原本的自己。

 

因此，謝謝妳。也祝福妳，母親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