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是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執行導演廖明毅所執導的首部劇情長片,同時也是台灣首部以 iPhone 拍攝而成的劇情長片。以一部愛情喜劇商業作品而言,《怪胎》確實走出了自己的路,而且也交出亮麗的成績。兩位主演林柏宏與謝欣穎的表現可圈可點,彼此迸發而出的浪漫火花也足以讓人感受到初戀的粉紅泡泡。
透過患有強迫症的社會邊緣人人設作為劇情出發點,令人感到耳目一新,也讓觀眾反思在人與人相處時何謂正常健康、又何謂病態怪異。當戀愛的想像不僅只是停留在命中注定的夢中情人,而是轉化為一種同病相憐的同理、接納與包容,畢竟在愛情當中,我們都是無藥可救的病人。而歪打正著的是,在新冠肺炎疫期間,這個處處講究社交距離與個人清潔衛生防護的時期,《怪胎》來得正是時候,完全切合時宜。
《怪胎》讓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它的攝影。以 iPhone 拍攝非但沒有限制其畫面的質感,甚至透過各種魚眼廣角、刁鑽的鏡頭角度等,以及一絲不茍的精準構圖,拍出了一個古靈精怪的童話故事。當中的左右對稱的置中構圖讓人想起了魏斯安德森的一貫手法,而各種大膽斑斕的色彩呈現也宛若台版《愛蜜莉的異想世界》,畫面以 1:1 方形比例呈現似乎也呼應了 IG 世代的說故事/看世界方式。而這一切都不是為玩而玩,而是為了服務劇情。嚴謹的構圖對照了角色的強迫症症狀、高飽和度的對比色調看到最後也越趨噁心,就如同角色們反覆的儀式性行為也從一開始的可愛逐漸轉為惱人。畫面比例到了後段也不忘隨著劇情的展開來個《親愛媽咪》式的比例玩轉。這一切都可以看到導演、攝影、剪輯、美術上的巧思和膽識。
而另外也不得不提一下本部片的配樂。由許家維和黃鎮洋所譜寫的配樂,應該是台灣少見玩得如此出色、配器如此豐富的電影配樂。從前段手風琴、黑管和小號交織而成的皮亞佐拉式拉丁舞曲,到後段各種千奇百怪的合成器電子樂,隨著劇情推演越加奔放,玩得不亦樂乎。許家維曾獲得金音獎最佳電音單曲獎,他對電子樂的混音和特效的掌握度在此可見一斑。這部片的美術設計同樣值得一提,在服裝設計和布景設計都為本片的獨特風格加了不少分。特別是要把雨衣穿得可愛滑稽、要把完美主義的排列癖好落實在場景之中,十足考驗著美術部門的功力。
《怪胎》整體而言瑕不掩瑜,是不可多得的成功商業電影,而且也讓人看得非常愉悅。整體執行力強、美學獨到、趣味橫生、主角也富有魅力,看得出導演在說故事上有想要突破的野心。然而若要追根究底,《怪胎》也有其可惜之處。私以為最主要的問題在於電影的「調性」(tone)有的時候並不清楚。電影前三分之二都是輕盈的喜劇調性為主,但到了最後三分之一卻急轉直下,顯得有些突兀。不是這麼做不行,而是當電影開始深入角色動機的反思、進入比較嚴肅甚至悲觀的宿命論辯證時,那些電影前半段仰賴的強迫症笑點卻依舊存在,而觀眾也就有些無所適從。而到頭來,強迫症作為引出整部劇的楔子,似乎也只是作為推進劇情的工具,非但沒有對強迫症患者的治療、預後、在社會上的適應有更多著墨,而以強迫症的症狀和行為模式來堆砌笑點也有強化污名的疑慮。這些部分都是讓《怪胎》無法從商業電影跳脫昇華為更有意思的創作的可能原因。
非常認同您在文章中提到關於這部電影強化強迫症汙名的疑慮。我本身即是強迫症患者,看完這部電影後,我認為其中用強迫症隱喻每個人的缺點並不恰當,就算是隱喻優點也不恰當,畢竟強迫症本身是一種痛苦,「把別人的痛苦當成其人格的一部分是非常不尊重受苦者的」。
謝謝您的分享,我想不管是創作者或觀影者、評論者,對於相關的心理疾患都需要更加小心,同時也希望藉此讓更多人認識這個疾病。兩者之間的拿捏,非常需要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