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後點評】金馬56:平凡而自由的奔騰黑馬

專題 影展 獎季

第 56 屆金馬獎頒獎典禮於 11/23 完美落幕。本屆22個影片獎項及個人獎項當中,總計8部台灣電影獲得17座獎項,1部香港電影獲得1座獎項,2部新加坡電影獲得3座獎項,1部馬來西亞電影獲得1座獎項。由入圍大贏家的《返校》和《陽光普照》,分別抱回了5座獎項,似乎也暗喻著「出黑暗、入光明」的期許意象,為這屆金馬完美定調。

(建議搭配歌曲:江天霖─ 老樹與飛行少年

今年有幸第三年親至頒獎典禮現場觀賞典禮,整晚可說是驚喜連連。本屆典禮選擇不設主持人,雖然一開始有點擔心、也少了廣告破口的串場趣味,但看到每個環節緊緊相扣、行雲流水,一方面讚嘆典禮工作人員的硬底子功力,二方面也逐漸習慣於這樣的節奏,三方面亦認同將焦點完全回歸到電影和影人身上。典禮結束時還不到夜間十一點半,真是令人喜出望外的控場能力。

由李千那、孫可芳、苗可麗以及 瘋戲樂工作室 Studio M 帶來的《台灣有個好萊塢》音樂劇開場表演,完美結合了音樂劇藝術形式與電影的跨時空影響力。透過旋轉舞台完美轉場的最佳原創歌曲表演,也在林生祥、雷光夏和陳珊妮純粹而典雅的演繹之下,熤熤生光。整個典禮流程似乎沒有一絲累贅,除了讓得獎人盡情發表感言、沒有下音樂催趕,同時也不吝給予了「年度台灣傑出電影工作者」湯湘竹,以及兩位「終身成就獎」得主王羽&王童非常充裕的時間,透過影片和引言為他們致上了最深的敬意。

本屆主題為「尋找黑馬」,無論是 野人設計 Wild Design Studio 美到讓人呆掉的舞台投影設計和 JL Design 統籌操刀的主視覺,或是象徵傳承的入圍片段花絮(由23位新導演拍攝,佐影壇大前輩的錄音旁白),都緊扣著尋找華語影壇新契機的主旋律。而由王童導演領軍的評審團,似乎也不謀而合地選出了一些「爆冷」的得主,讓現場驚呼連連。像是最佳攝影,不給主打優美畫面的《陽光普照》與《夕霧花園》,反而給了運鏡難度高的動作片《狂徒》。最佳新演員獎原本呼聲最高的台北電影節最佳新演員《大餓》蔡嘉茵,則給了《下半場》當中飾演處境兩難的高校籃球隊員的范少勳。

最佳女配角獎,原先普遍也預期《江湖無難事》一人分飾三角的姚以緹有機會獲獎,卻是由《我的靈魂是愛做的》的張詩盈獲獎。去年入選金馬影展奈派克獎的新加坡填海造陸魔幻寫實電影《幻土》,也超乎預期,拿下最佳原著劇本和最佳原創電影音樂獎。《灼人祕密》也沒有被忘記,以最佳音效設計拿下一個獎項。反而是入圍多項大獎的星馬代表《熱帶雨》和《夕霧花園》,最終也只能以一獎坐收(分別是最佳女主角與最佳造型設計)。

入圍5項的香港同志電影《叔叔》、入圍3項的香港媽寶電影《金都》則全數槓龜,不免有些可惜(所幸《金都》另外有拿下會外的奈派克獎)。(個人比較意外的,則是《陽光普照》所拿下最佳剪輯和最佳導演。私以為,《陽光普照》最被國內外影評詬病的,即是其兩個辦小時片長時而顯得拖沓。另外,林書宇導演這次在《夕霧花園》領導跨國的幕前幕後團隊,為將來樹立了良好的合作典範,其統合能力也值得鼓勵。)

誠如許多人已提到,中國惡意的抵制,反而更顯出金馬的可貴、多元,與開放。星馬的獎項得主包含了《夕霧花園》的造形設計、《幻土》的最佳音樂和原著劇本、《熱帶雨》的最佳女主角;香港的得主則有最佳劇情短片——《紅棗薏米花生》;中國的得主則有《灼人祕密》的最佳音效(李丹楓)。少了中國,金馬更自在地做自己,不再需要扭扭捏捏地自我審查,例如《返校》得獎時不必以《XX》字樣取代片名,演唱〈光明之日〉時,不必刻意遮掉片中場景的中華民國國旗,也可以盡情地為自己的理想發生聲援。當《金魚》得最佳動畫短片、《返校》得最佳改編劇本時,其實都有提到香港,但是當《返校》〈光明之日〉作曲人盧律銘上台領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獎時,他的一番肺腑之言,不但扣緊電影母題,更是讓全場慷慨激昂地為他歡呼鼓掌——

最後我想要將「光明之日」這首歌,
送給所有在香港堅持理想的人。
我希望你們可以平安而自由的生活著。
活下去才有希望。
因為在未來,才會有人知道這一切多麼得來不易。
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
在你們的心中可以陽光普照。
致自由。

金馬就是如此樸實無華卻無人能取代,如此看似平凡卻得來不易。少了中國的參展,誠實李安主席所說的確實是「損失」,但損失最大的卻是那些不會被黨國審查核可的、不會被觀眾看到的、無法在自由創作環境下自然產出的中國電影。(有關匿名中國影人的扼腕,詳見 Screen International 外媒報導

今年的金馬儘管面對許多惡意,卻是我看過最充滿愛與溫暖的一屆。像是張艾嘉在頒獎時所說的「我很榮幸可以在這裡」,或是李安表達不排斥續任金馬主席的意願,這些簡單的舉措,都讓人備感疼惜。這幾天每每腦中浮現本屆影展每部片開頭時會播放的、由李曜辰剪輯的 CF 預告(上方連結)。當中的配樂〈老樹與飛行少年〉以恬淡靜美起頭,在經歷波濤與浮動後,仍以大七音程走回到令人揪心但圓滿的尾奏,正好完美將本屆金馬獎一切難言的苦和苦盡甘來的喜悅,全都囊括在裡頭了。

那是《熱帶雨》中的深情擁抱,全身被無情雨水浸濕卻有你緊貼著的溫暖。那是《夕霧花園》中向時間借景的憐惜與浪漫,時間終究會證明一切。那是《金都》的逃離與解放,一時的痛楚,卻可以不再為別人而活著,得以兀自生輝。

明亮溫暖,陽光普照。

致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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