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為台北電影獎頒給了這部張作驥導演入獄前拍的作品最佳劇情長片、最佳男主、女主、男配等六項大獎,我還真的差點被片名中假惺惺的分隔號給嚇跑了。《醉》片圍繞著一位母親與兩兄弟之間的愛與悔,那種濃得化不開卻又憋在心頭的情感。因著愛的所為與不為、犧牲與容忍,成就了一齣糾結複雜的悲情故事。而在故事框架裡的人物們,充其量都只是極其脆弱的過街老鼠,天一亮就脫去了夜裡的裝飾,赤裸裸地在社會最底層微弱地自我救贖。可以說這是台版的《悲慘世界》,但是更加的骯髒與不堪,寶藏巖和景美市場巷弄在昏暗的鏡頭下,成了頹喪而漫著死亡氣息的墓園、醞釀哀鬱和懊悔的溫床。
就在這樣的社會底層泥淖中,酒精不但是必然的賺錢工具,更成了讓靈魂昇華的嗎啡;為了逃避生活中的苦毒而喝得爛醉、為了抓住在夢裡的美好而不願清醒,在虛實之間交替擺盪與徘徊。亂了生活的步調,更亂了自己。「醉」字貫穿整劇,既是過去罪的枷鎖,亦是一種對愛、對生命執著的痴。於是在黑暗之中,我們看見了人性最醜惡的原始驅力,卻同時被生命力的頑強給深深打動。整片樸實無華,甚至有些粗糙,卻狠狠地照亮了那未經美化的台北城與人。
這部片最厲害的是角色的塑造跟角色之間的情感羈絆。新人李鴻其飾演男主角「老鼠」,充分展現外剛內柔的市井浪子,而其對於母愛的渴望如何移轉至瘖啞青樓女子,讓人覺得格外不捨。他的粗俗台語到味、肢體表演也收放自如,不難理解為何可以以新人之姿奪得台北電影獎最佳男主角。其他的演員雖也恰如其分,但受限於較少的詮釋空間而未能有太多發揮。(飾演母親的呂雪鳳確實是戲精,但戲份實在太少)。另外,這部片使用非常多的象徵與比喻,特別喜歡蛆的意象:蛆的出現,既代表死亡的腐蝕,卻同時也帶來新生命,恰巧能夠隱喻片中角色的種種矛盾。燈光、攝影、配樂、場景設計其實都有獨到之處,但最搶戲的卻是這部片的剪接。刻意打碎的時間軸,讓人從朦朧中拼湊原圖,符合由醉轉醒的脈絡,然而並未能夠將故事在最後有個全盤托出的交代,卻也是這部片最大的敗筆。當然,使用如夢似幻的魔幻寫實手法在當中預留了一些空洞,也可能是導演刻意的一廂情願,然而介於劇情片與藝術片之間,我傾向覺得這是一個美中不足的定位不明確。不過話說回來,這仍是一部認真的台灣本土電影,對於嚮往更深刻之國片的人,是不可多得的感人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