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與安生》Soul Mate:互相傷害又彼此成全

中港 影評

「就像世間很多事物。人們並無法從它寂靜的表象上猜測到暗湧。比如幾個人和另一個人的相遇,或者他們的離別。」

《七月與安生》是由知名演員曾志偉之子曾國祥執導的中國片,改編自同名網路短篇小說,打破青春懷舊類型片之框架,一舉入圍金馬獎最佳導演等七項獎項,其中特別引人注目的是兩位主演—馬思純與周冬雨—同時入圍最佳女主角。這是頗難得的事情,加上現在中國上映後口碑極佳,於是我就在火車上半小時把原著小說看完,回到家再把趕緊把電影給補齊了。

原以為又會是部談青春惋惜與初戀酸澀的故事,但它的整個時間軸拉長許多、發揮的主題也擴及到更廣闊的層次。小說中毫不留戀的精簡文字與跳躍的筆觸,看似抽離情感、拉遠與情節的距離,但其實更深刻劃了角色之間的張力,也使得每次篇章急促收尾時,預留更多凝結的可能性。這種中華保守傳統的隱諱與壓抑,表面和諧其實暗潮洶湧,讓主要的兩個角色預留了許多空隙讓讀者自行去體會、自我比擬,是閱讀中得以感同身受的趣味。

然而在電影的手法上,很多東西都直接剖開來、赤裸直視,撇開模稜兩可的曖昧,在角色表現上更為衝擊。但有些小說中的支線或爆點,在電影裡選擇很早就挑明,雖然可以理解這樣的選擇,卻也少了一些最後攤牌時的驚愕。然而,這完全不是說電影劇情太可預料,恰恰相反,因為電影改編的幅度非常巨大,幾乎可以說是改成一副全新的模樣,而且是好的改編。在電影最終段劇情連三轉的時候,搞的我上氣不接下氣,一再暗忖這編劇太厲害了,雖然剪輯上有些混淆,但幾段改寫實在精彩,也某部分彌補了原著的一些遺憾或那些「如果當初」的想像。

整部片主要講的核心是友情。我們看過太多講述愛情、親情的片,但是很少有好好描繪一段深刻的友誼是什麼模樣的電影,特別是那種最真實卻也最醜陋、愛至深而扭曲、愛恨交織到無法自拔的痛快淒厲,讓人看了倍感過癮。這部片也談成長,以及成長必然伴隨著失去的一些東西,他不那麼樂觀,卻也點出最重要的是那些過程中的曾經擁有,以及人們之間最真摯也最珍貴的情感相遇。它更談命運、緣分、愛情、選擇、自我、背叛等生活哲學,一再顯露真實的生命絕無完美,也不是想像中的簡單,而是在人生混沌的泥淖中抓住足以定錨的人、事、物。

整體而言,這是一部很完整也很有想法的通俗片(好的通俗片其實越來越難得了),在眾多成長故事(coming-of-age)類型片中,獨樹一格。但最終的功臣還是在兩位女演員,她們撐起了整部片,連神似彭于晏的男主角都被拋到背景的柔焦中。馬思純去年以《左耳》入圍過金馬,沒想到今年又再度端出厲害的表演,很完美詮釋了七月的甜美與單純,隨著髮型變化也散發出非常獨特的魅力。但很抱歉,無論是因為角色的設計上比較外放,或是演技使然,周冬雨的表現是最讓我更為讚嘆的。或許一開始出場時,有點過於刻意強調他的頑皮與活潑,但其實隨著劇情推展,他的表現卻越來越收,只有在少數幾場戲又再次釋放出來。而他的爆發場,卻也不是毫無保留的宣洩,而常常採取反向出發,先收再放。比如幾場情緒高漲的戲,他卻是若無其事的笑著,或裝作漫不在乎,其實更使心理的情緒憋的透不過氣來。那些一顰一笑,都讓我好替這個角色感到不捨,在眉宇之間,也傳遞出千迴百轉的百感交集。兩位女演員的眼淚也是收放自如,輕輕滑落或含淚凝望,都不會太過,但是真的揪心。看到後來,完全可以感受到她們(角色)彼此之間的感情是多麼地刻骨銘心,卻又傷得彼此遍體鱗傷。

「跑步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跑步的時候很平靜,什麼都不用想。」

「也不能跑一輩子吧?

累了,總得停下來。

我們,早該停下來了。」

也許人生就是一場長跑,有人可以跟你並肩著跑,但終究是在不同的跑道上,而且也無法代替你而跑。在消極的宿命中找到幾個能擁入懷中的剎那永恆,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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