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媽咪》Mommy:在愛中,我們都是遍體麟傷

影評 美加

一位奮力撐起家務的單親母親,一位有暴力傾向的過動症兒子史帝夫(主角),一位少話、擔任家庭教師的鄰居少婦,在同一個屋簷下燃起的情感之火,時而溫暖人心、時而失控燎原。在親子關係的情感糾葛之中,天使與惡魔為一體兩面,前一秒可以為了你不要命,下一秒卻要了你的命。這是一部以情緒為顯影劑的心理側寫電影,在張力不斷拉扯收放之下,塑造出一個幾近失控的雙極擺盪。躁的時候跟主角隨著跳躍的配曲在馬路中毫無罣礙地揮舞吶喊,釋放心中無限的精力,鬱的時候卻只能孤獨舔舐傷口,任憑內心最深沉的抑鬱、憤恨、衝動與悲傷淹過自己。

雖然劇情簡單、不難預測(暴力傾向的青少年,還能期待故事有什麼發展?),但是這部片好看的是在於他鋪陳的過程,以至於到最後的高潮才能有如此爆炸性的效果。將近兩個半小時長久累積下、強忍住的情緒堆疊,終於在最後一幕得著釋放。故事的呈現手法(剪接、攝影、鏡位移動等)精彩獨創、富有藝術感,顯示導演和攝影師的獨具慧眼。特別是導演選用了罕見的1:1畫面比例,迫使觀眾凝視畫面中央的關鍵點,也象徵性地將角色侷限在狹窄的框架中,更加隱喻黏膩親密的依賴、綁鎖束縛的壓抑,也暗示困獸的反撲。在片子當中有兩次,導演將螢幕擴展為一般常見的寬比例,都是非常耐人尋味的兩幕,也作為一種心理和物理「敞開」的對照。類似的螢幕語言層出不窮,例如以車窗上瞬間傾瀉而下的雨水表達心情的崩潰、以360旋轉的環繞攝影來傳遞主角心境的豁然開朗、以慢動作鏡頭將動作包裝成美麗的舞蹈等等,成就一個非常有趣的觀影經驗。所選取的許多配曲,類型多元卻意外符合意境,再次佩服導演的獨具慧「耳」。

有兩幕我特別喜歡:有一幕描寫主角在卡啦OK餐廳瀕臨失控的畫面,聽覺和視覺刺激的剪接呈現,以及演員的生理和心理演出,非常精彩。應該說,三位主要演員都演得非常融入、引人入勝。另外還有一幕在接近尾端附近的一連串蒙太奇,為了不暴雷只好不多說,但那幕真的是神來一筆,印象非常深刻。其實這部跟心理學多少跑不掉關係;從最明顯的ADHD、Agressiveness(甚至到Conduct Disorder, Anti-Social Personality等)、Adolescence的議題外,也不難看出講一些Oedipus Complex、Attatchment Theory、maternal deprivation、social support & coping,甚至到近期很夯的犯罪心理學、衝動管理等等,非常多層次。

它豪不避諱地呈現了怵目驚心的言語和肢體的對立爆發,但其中飽滿的真摯情感卻也不難察覺,且直抵人心。最終,這部電影是要述說愛(尤其是親情),且在愛中的我們,都是遍體麟傷的。而這一切由年僅25歲的鬼才導演Xavier Dolan擺盤上桌,也只能五體投地了。絕對是今年看過最有情感衝擊力的作品之一。

今年我最愛的外語片代表。對,我用的是「愛」這個字,因為這部片不管是攝影、音樂、角色、收尾,都太厲害了。大概從來沒有一部電影,可以把一個對母親懷有暴力傾向的躁動青少年,拍的這麼令然同情、令人憐愛,我們似乎也更能夠理解故事中母親的矛盾心情。在一切混亂與玻璃碎片底下,潛藏了大量的愛與悔,都足以摧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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